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,我已经坐在前往新加坡的飞机上了。
这是我与家乡的告别仪式,也是未来一切未知的开始。
虽然飞机上坐满了要飞往新加坡的中国乘客,虽然周围的人说着再熟悉不过的中国话,虽然周围弥漫着消散不去的家乡气息,但仍然无法排遣我内心的孤独、恐惧和悲伤。
这是一个15岁的小女孩,远离家乡,独自前往异国他乡。
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国的孩子,对那个遥远的国度所产生的莫名的恐惧。
这是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,意识到自己或许无法再感受那些已经习惯的“亲切”,而从心底涌出的悲伤。
我睁大眼睛,想把周围的一切看得更清楚一些。山川河流尽收眼底,缕缕白云在眼前飘浮,田野房屋逐渐变小……当我看着这些的时候,才意识到,我将要离开家乡这熟悉的一切了。
为了让我拥有更好的学习机会,爸爸妈妈把我送到了新加坡求学。而我,也欣然答应了。一是想和过去的生活告别,二是对遥远的异国充满了无限的憧憬。
然而,想象终究是想象。当它成为现实的那一刻,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——
直到现在仍然记得,飞机降落的那一瞬间,我的心仿佛也坠落到了谷底。我像是丢了什么一样怅然若失,焦躁不安。
新加坡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,但当我以一个求学者的身份,而不是旅行者的身份来到这里的时候,才意识到,一切都不会那么简单。从此之后,这片土地将不断留下我艰难跋涉的足迹、单薄弱小的身影。
对于刚满15岁的我来说,这注定是个艰难的开始。
异国他乡,举目无亲,语言不通,无法独立生活……初来乍到的我,面临着严峻的考验。虽然爸爸妈妈在之前就为我租了一套条件比较好的房子,而且委托老姨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,但仍然不能弥补我内心深处的恐慌和不安。
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,我根本无法完全听懂英语授课的课程。
由于时间的关系,在出国前,我只进行了一个月的英文训练,英语水平可想而知,听起课来自然很费力。
而且由于英文差,我的入学考试成绩也不是很理想,所以被分到了最差的一个班级。
在这个班级里,大部分的同学都是抱着混日子的心态来上学的,他们中的很多人根本没有想过以后要念大学,只是想混完高中,拿个毕业证,然后去学一门技术,以后就从事技工之类的工作。
因此,这里的学习气氛坏到了极点——当我在认真听课的时候,会突然有纸团向我倏地飞过来,让我避之不及;当我想安静地记笔记时,会有你追我赶的同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我的身旁,让我心惊胆战;当我在努力思考问题的时候,往往会有激烈的争斗殴打将我打断……
这对于从小就生活在“太平”环境里的我来说,简直就是一场噩梦。我觉得自己深陷“战场”之中,无力自拔。
我尽可能地回避这些纷纷扰扰,只想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,安心地学习和生活。
但事实证明,我太天真了。
有时候老师实在没办法,便会上报到教导处,然后等待我们的,便是全班一起在教导处门前受罚的结局,自然是无法上课。
我不与那些打打闹闹的同学同流合污,只是埋头看书,所以很多人将我视为异类,对我进行各种羞辱和嘲笑。
我不断问自己:“我来到新加坡到底是为了什么?难道是为了享受痛苦吗?难道只是为了来受人欺负吗?难道是为了接受处罚吗?难道是为了和大部分的人一样,挥霍金钱和青春吗?如果是这样的话,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?我又怎么对得起爸爸妈妈的良苦用心?我拿什么来为自己负责,来向父母交代?”
那是一段生活在孤独和痛苦中的日子,对我而言,生活没有了色彩,而是变成了单调的灰色。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暗淡无光,那些纷纷扰扰让我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逝。
很难想象,一个正处于人生最美好花季的女孩子,如果没有了笑容,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?
日子一天天地过,我像戴了面具一样,脸上只有冰冷。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,不知道该去向何方。有一段时间,我根本不想去上学,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,逃避那个让我恐惧的地方。
但在那个遥远的小岛,根本没有让我逃离的地方。无论多么迷茫,多么痛苦,我都必须承受,然后以自我消化的方式结束这种痛苦,直到时间一天天地过去,直到我终于有一天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一切,不再从焦躁和不安中醒来,不再哭泣,不再抗拒……
在新加坡的这段生活和学习的经历让我明白,人是有惯性的。已经习惯了一个地方,再换一个地方将会很难适应,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。
所以,没有人会愿意频繁地放弃一个已经熟悉的地方,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。
很多人喜欢旅游、喜欢周游世界、喜欢到不同的地方体验生活,那是因为他们会在短暂的远行之后,回到原来熟悉的地方,也会在尝到新鲜感之后,回归到原来的生活。家是他们的后盾,也是让他们感到安全的地方。
所以,如果把短暂的远行换做长久的“背井离乡”,心境自然会有很大不同。
现在的我,早已释然初到新加坡的种种痛苦与孤独。这不仅仅是因为这段时光已经成为过去式,更重要的是,在这段时间里,我一点点地成长起来,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。
正如莫泊桑所说: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,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。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。有时,我可能脆弱得被一句话“打击”得泪流满面,而有时,我发现摔个跟头,忍着痛,我依然可以爬起来继续前行。
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生,都不算是完美的人生,人只有真切地体验过痛苦,才能拥有战胜痛苦的决心,找到战胜痛苦的方法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