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幼稚园的门口,左顾右盼。
因为我以为爸爸妈妈会来接我。
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好久,但却没有见到他们……
我等啊等,等啊等……
直到夜色笼罩了路的尽头,直到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,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出现。
我仍旧没有死心。
于是,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,在那个似乎被定格的路口,我继续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。
身边有很多的人匆匆地走过来又走过去,和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融合在一起。
我固执地等着。
就那么一直站立在风中,从充满期待等到心灰意冷。
那一天,平时内向安静的我,第一次开始反抗。
不论老师怎么劝、怎么说、怎么拉,我都死死地拽住大门,就是不肯回去睡觉。
我只知道,爸爸妈妈说过会来接我。
所以,我要等。
这是我对于童年最印象深刻的一个场景,至今仍然念念不能忘。
那一年我四岁。
在这个幼稚园,已经待了一年半的时间。
没错,在我两岁半的时候,当其他的小朋友还在妈妈的怀里撒娇的时候,我就已经开始了孤独的、漫长的、父母不在身边的时光。
在那段日子里,我最害怕的就是爸爸妈妈送我去幼稚园,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将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见不到他们。
幼稚园的大门,对我来说不啻“地狱”的大门。
每次迈进那扇门时,我都会使劲地哭,用尽全身力气哭,可能在我幼小的心灵里,觉得哭是挽留他们的唯一方式,哭就可以找回曾经属于我的东西。
但现实给我狠狠泼了一盆冷水,任凭我怎么哭怎么闹,都不能改变什么,我仍然会被送到那个冷冰冰的幼稚园。
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无能为力。
在这里的每一天,我都在等着爸爸妈妈来接我回家。
我坐在靠窗的位置,一直望着窗外。
我想象着他们的身影、他们的脸、他们的笑容出现在小窗子后面,然后爸爸会一把抱起我,妈妈会温柔地对我说:“孩子,我们回家吧!”
每当老师告诉我今天爸爸妈妈会来接我时,我都会兴奋地睡不着觉,觉得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,觉得每个人都是可爱的……
但那一次,爸爸妈妈的食言让我变得不安和恐惧。
在漫漫的漆黑长夜,我一个人哭了睡,然后醒了又哭。
夜,从来没这么长
床,荒凉的就像没有边界
失眠,是枕头之上无尽的流浪
天,永远不亮
从那个时候开始,我的心里对爸爸妈妈除了想念,还有莫名的怨恨。
当无尽的思念长久的得不到满足时,我只能以沉默来回避。
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,我的性格开始变得自卑、内向、被动,这种性格甚至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。
但是,没有人比我更明白,那并不是真正的我。
那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无声抗议。
我觉得上天对我不公平,我感觉不到爱和关心,我没有安全感,没有幸福感,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孩子。
直到很多年之后,我才知道那一天的真相:
那天晚上,爸爸妈妈的公司出了很大的意外,一夜之间负债60万。
他们必须去解决这件事,必须对全公司负责,所以只能违背对我的承诺。
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切,我同样不知道的是,他们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,顶着这么巨大的压力,却丝毫没有停止对我的付出。
他们一直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来满足着我的各种要求,不管我想吃什么,想要什么,从来没有见他们皱过一下眉头。
爸爸说,女儿要富养。只有创造条件让她去见世面,开阔眼界,才能让孩子成为她自己,成为一个拥有自己的人生观、价值观、生活观的独立女人,成为一个能幸福快乐地承担自己成长责任的人,而不会因为受到外界的诱惑而失去她自己。
妈妈说,在她小时候,向姥姥要任何东西的时候,姥姥都没有钱买。她不要让自己的孩子也有这种感觉,她要让女儿无忧无虑地生活,保持积极健康的心态去学习和生活。
所以,我的爸爸和妈妈一直在为了我,努力地工作。
他们要让我住上大房子,享受好的教育,过有尊严的生活。
他们要让我在有限的童年里,尽可能地避开成人的烦恼与压力。
他们要把我抱到一个很高的起点上,让我过上他们没有享受过的生活,攀爬到他们无法到达的高度。
他们要让我变得更加坚强,更加独立……
这就是他们爱我的方式。
只是,当时的我并不理解。
后来,有一天,我和妈妈在阿狸的故事里看到这一段话:
阿狸说:“妈妈,那你多久回来呢?”
妈妈说:“嗯……也许很久……”
阿狸问:“我乖乖上床睡一个午觉,你就回来了吧?”
妈妈微笑着摇头。
“我坐小镇的火车,从第一站坐到最后一站,你就回来了吧?”
妈妈微笑着摇头。
“那等到我乖乖听你的话,把屋子收拾好,你就回来了吧?”
妈妈微笑着摇头。
“那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,你就回来了吧?你说过每个冬天都要给我做新帽子的。”
妈妈微笑着摇头。
“那等到我种的树苗长成大树,你肯定就回来了吧?”
妈妈依然微笑着摇头。
“妈妈,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?”
妈妈笑着摸着阿狸的头说:“我的傻孩子……”
“世界上睡得再久的午觉,也能等到醒来的时候……”
“再长的旅行,也能等到终点到达的时候……”
“再冷的冬天,也能等到过去的时候……”
“可是,只有死亡,却是越等越远啊……”
阿狸哭得很伤心。
“那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啦?我不要!”
“不会的,小阿狸。”
妈妈抱着阿狸微笑着说……
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,你尽管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……”
“再也看不到我……”
“但是你会感觉到,我在安静地陪伴着你。当你在后花园的时候,我从厨房的窗户安静地看着你。”
“当你在厨房的时候,我在卧室为你打着毛衣。”
“当你在卧室的时候,我在客厅看着报纸。”
“当你在客厅的时候,我在后花园整理我的百合花。”
“你看不到我,我却未曾远离过你。”
“我的小阿狸,你要知道,我永远爱你。”
于是,在那个黄昏,还听不太懂的小阿狸忽然觉得,有些悲伤和幸福。
那天,我和妈妈在阿狸的故事里,泪流满面。
我终于明白,就算爱你的人没有按你所希望的方式来爱你,那也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全心全意地爱你。在那段爸爸妈妈没有陪在我身边的日子里,虽然我看不见他们,但他们的爱一直都存在着,而且永远都会在我的生命里延续,不会改变……